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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林斯顿大学老师、北京大学老师谢宇

采访、整理 | 李汪洋、靳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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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开篇，微信公号《缪斯夫东说念主》特推出好意思国科学院院士、普林斯顿大学老师、北京大学老师谢宇的专访，探讨女性社会地位的历史变迁。近些年来，女性力量在政界、商界、科学家等各个领域安详崛起，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女性带领东说念主、女性CEO、女科学家……女性成就越来越高已成为一个社会趋势。究竟是什么身分导致了这个趋势的出现？

男女地位的历史变化

男女不对等，或者说妇女的地位低于男性，这在历史上是一个盛大存在的风景，在好多文化、好多国度王人存在。况兼这种风景不时了很久。

这率先和以前的经济步地研讨，以前是农业社会，农业社会主要靠膂力做事。以前斗殴也比较多，要男性斗殴，要男性作念膂力活。女性在家柔顺孩子，作念家务，或者作念一些膂力要求不是太重的农活，至少妇女不出去斗殴，是以她们的地位相对来讲比较低。

其次，熏陶并不是很普及，有好多比较进犯的职业需要禁受一定的熏陶，而妇女莫得获得正规的熏陶，因此不成够胜任这么的职业。以前在西方，比如牧师是莫得女性的；在中国，科举不允许女性参加，女性不不错仕进。是以，女性的受熏陶契机很少，职业礼聘也很少。

这种情况在工业改进以后并莫得很大的革新。这是因为工业改进以后，主要就业状貌是工场，工场诚然有女工，比如以前的纺织业有女工，但这些就业照旧浅薄的、通常性的、收入比较低的。相对来讲，男性的就业薪水比较高、膂力要求比较高，比如采矿、开辟、真金不怕火钢等等。

职业的性别装璜比较严重，男性的职业礼聘更多，女性相对来讲从事的照旧女性就业者比较多的一些职业，比如售货员、文书、出纳、照看，教师是自后的职业，而男性从事的一般是政事家、科学家、企业家、工程师，天然也有汽车或卡车司机、真金不怕火钢工东说念主。

还有一个进犯的身分，等于女性时常不是全职的就业，她可能是半职的就业，也可能是就业了几年生孩子的时候离开了劳能源市集，等小孩长大以后再进入劳能源市集，等于妇女的职业要具有允许她们兼顾家庭和职业的一种特征。这亦然职业装璜的原因。是以，妇女可能会作念照看或针织，但在需要的时候要中断就业柔顺家庭，等小孩长大了，再回到劳能源市集。这种景色不时了十分长一段时分。在工业化很长一段时间的城市工东说念主中，男女的装璜是很严重的，女性的熏陶也低于男性。

天然，这种情况由于一些历史的原因也有一些窜改。比如，在第二次天下大战时间，好意思国的男性好多去斗殴了，劳能源多半浮泛，妇女的做事参与栽植了好多，参与感增强，但总的来讲，妇女的地位和熏陶低于男性，她们的职业礼聘范围比较窄，收入比较低。这种景色是永久以来一个盛大的社会风景。

这种风景到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驱动有了窜改。直于今天，这种窜改趋势变得越来越赫然，况兼是不可逆的。这个趋势等于，妇女在政事、经济、熏陶方面的地位越来越高，这在好多文化、好多社会中王人能够看出来，况兼这二三十年一直在不时，也变成了一个盛大风景。妇女弘扬更好的这种势头可能还会链接下去。

哪些身分导致了妇女成就更高的趋势？

为什么以前妇女的社会地位比较低？她们的熏陶比较低？她们的职权比较小？她们的影响力比较小？而今天她们还是赶上了男性，有些方面致使跳跃男性，她们在好多国度还是起到了很进犯的作用，就像毛泽东讲的能顶半天的作用。为什么会有这种趋势？这是有多种原因的。我就和你们探讨以下几种原因吧。

产业结构的变化

第一个原因是产业结构的变化。在农业社会，好多是重膂力活，况兼阿谁时候社会时势不踏实，斗殴相对频繁。男性的膂力相对来讲跳跃女性，男性起的作用比较大，他们也更能够保护家园。农业社会靠膂力吃饭，这是一个身分。

到了工业社会，诚然有些就业是机械化的，但它的就业环境比较恶劣，比如采矿、真金不怕火钢，不是很顺应妇女。

然后到了现在，第三产业、服务行业安详占据了主体地位。在服务行业，就业的条款、就业的能力需乞降就业性质变了，不再是彻底靠膂力、靠能够承受田野恶劣的环境，膂力和恶劣的就业环境不是一个必要条款，现在主要依靠智力、电脑和信息化时间，是室内的就业，而不是田野的就业。是以，经济结构变了，这是第一个原因。

跟着经济结构的变化，咱们对分娩力的要求从蓝本靠膂力变成靠智力、靠熏陶、靠能力，对劳能源熏陶的要求变了。我等一下会讲到，在熏陶方面，妇女不错和男性作念得一样好，致使跳跃男性，是以她们有了很好的熏陶不错和男性竞争。这等于与经济结构变化研讨的劳能源熏陶要求的变化。

东说念主口转型

第二个进犯原因是东说念主口转型，和第一次东说念主口转型、第二次东说念主口转型王人研讨系。第一次东说念主口转型是指跟着经济的发展，死亡率镌汰，生养率镌汰。生养率镌汰就意味着妇女为养育孩子付出的本钱减少，比如，她可能有一个小孩或者莫得小孩，即使抚养两个小孩也比往时的五六个、七八个小孩的包袱要低好多。

同期，东说念主的平均预期寿命增多，寿命增多意味着就业年限增多，而妇女的生养率镌汰，抚养孩子的年限减少。是以，死亡率的镌汰、预期人命的增多和生养率的镌汰王人有助于栽植妇女在分娩力上投资的意愿，因为她投资了以后，有更高的熏陶水平，有更多的年数不错把熏陶干与到劳能源市集上获赢得报。相背，假如她禁受了熏陶后却生了好多孩子，生了孩子没多久就退休了，熏陶酬谢就比较小。

况兼，不单是妇女为小孩花的时分少了，当小孩数目减少，不管男孩照旧女孩，每个孩子的质料王人很进犯。再加上，男孩和女孩在条款比较好的家庭、对小孩熏陶祈望比较高的家庭是就地分拨的。是以，女性也有契机得到家庭的投资，家长送她们读好的学校。好的学校熏陶又不错增多她们的劳能源市集酬谢。

另外，第二次东说念主口转型包括晚婚、不婚和离异风景的增多。现在的东说念主结婚结得很晚，有的东说念主礼聘终生不结婚，离异率也增高。以前妇女不得不依靠男性，现在可能男性不一定可靠，可能会离异，可能不结婚，假如不结婚或离异的话，妇女要靠我方的就业来奉养我方，是以她们有经济的压力和需求，这是第二次东说念主口转型对妇女就业的一个需要。这是东说念主口转型方面的原因。

女性熏陶水平栽植

我想，第三个原因等于熏陶。现在的做事手段主要依靠熏陶获得。什么样的身分影响熏陶获得呢？咱们发现，女性禁受熏陶的能力长短常强的。在中国，民国时间妇女驱动读大学，好意思国大致是第一次天下大战足下，其时妇女禁受熏陶的事理主如果她们需要有好的熏陶才能作念良母贤妻。也等于说，阿谁时候的妇女熏陶时常是一种熏陶西宾的熏陶，是让她们作念一个更好的老婆、更好的母亲，场合是为了能够熏陶她们的孩子。

然而自后就发现，女性不单是能够通过学习成为一个好的老婆和母亲，实质上她们在各方面王人不错掌抓更好的手段，有能力和男性来竞争。

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讲，有哪些身分能够使一个东说念主获得熏陶呢？具体有如下几个身分，而这些身分对女性禁受熏陶王人是有匡助的。

率先，咱们知说念除了有性别偏好的打胎之外，一般来讲，不同的家庭生男孩和女孩的几率是一样的，是就地的。也等于说，尽管家庭配景对小孩的成长是有很大作用的，但男孩和女孩建设在富余家庭和浮泛家庭的概率是一样的，男孩和女孩在社区、学区或地区的散播上王人是一样的。从全体上来看，任何社会环境和配景身分对男性和女性王人是一样的，从这极少来讲女性不可能失掉，或不如男性。他们在家庭、社区和地区散播上王人是就地的。

其次，一些东说念主认为，男性在智力身分上优于女性，更容易获得更高的熏陶。事实上磋议发现，在总的智力水平上，男性和女性是莫得各别的。即使磋议发现男性可能在空间想维上要优于女性，但女性在言语能力上比男性更有上风，这个上风有助于女性在学校熏陶中获得不弱于男性致使高于男性的学业弘扬。比如中国度庭跟踪访问（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数据发现，女孩简直很小的时候在言语上的弘扬就跳跃男孩，等于在同样的年龄，女孩的言语能力要跳跃男孩。这到底是不是生物或生理身分导致的？咱们还不成笃定，但能笃定的等于——在好多社会中，包括中国，女性的言语能力从小就跳跃男性。而在数学方面，总的来讲，男性和女性莫得大的诀别。言语在孩子成前途程中是很进犯的一部分，他们和大东说念主交流、在学校里发言、完见效课等等王人需要言语。是以，女孩小时候的言语有上风，对她们的学习成长有很大的匡助，这是很进犯的一个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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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CFPS 2010 字词测试得分对年龄的Lowess 弧线

数据着手：Huang,G, Y. Xie, and H Xu. 2015. Cognitive Ability: Social Correlates and Consequences in Contemporary China[J]. Chinese Sociological Review 47(4): 287-313.

还有一个干系的身分，诚然咱们不成笃定它到底是先天的照旧后天的，然而这个身分是现在学者研讨得比较多的，亦然我今天想强调的，等于non-cognitive skill（非智力身分）。咱们现在越来越发现，非智力身分实质上对东说念主的成长长短常进犯的，至极是对熏陶获得和就业王人很进犯。

男女的平均智力莫得诀别

那么，什么长短智力身分？咱们先讲什么是智力身分，智力身分是指一个东说念主能够融会问题、措置问题的分析能力、想维能力或想考能力。不外，这种能力实质上和其他能力有的时候很难分开，表情学试图把它分开，比如言语能力。

男性和女性的智力天生有莫得诀别呢？在彻底的智力测试当中，咱们讲IQ吧，男女总的来讲平均上莫得诀别，只是说他们的方差有诀别，等于男性的方差要大，女性的各别性小，是以，数学至极好的东说念主中，男性占得多，然而至极差的东说念主中，男性也占得多，男性可能长短常相等好的，也可能长短常相等差的，男性的不笃定性身分大。

天然有的东说念主认为这可能是进化酿成的，男性比较有风险性，他但愿得到更多，从进化的角度来讲男性和女性在生养、需求上不一样，传递基因的圭臬不一样，男性的方差比较高，女性的方差比较低。简言之，咱们对智力熟谙所得到的一般轨则，等于平均莫得什么诀别，男性的方差要大一些，是以你看极点值中男性比例要过多一些。

在2005年1月份哈佛大学研讨好意思国女性科学家的一次会议上，我也参加了，哈佛大学以前的校长Larry Summers给了一个演讲，就用了我刚才讲的男性数学收货的方差要大于女性的数据。这在我和Kimberlee 的Women in Science一书有。然而，他其时在说明这个发现的时候，过分强调了基因决定论。他说这是由基因决定的，是以高智商的东说念主中男性要多。这酿成了好多东说念主对他的起火，认为他是脑怒女性；还有东说念主歪曲他的意旨真理，认为他讲的是男性比女性智商更高。实质上他不是讲男性智商更高，而是因为方差不一样，至极高智商的东说念主中男性的比例高于女性。众人品评他，以为他发言太强调了男性和女性在基因或者生物学上的诀别，而冷落了社会性身分的诀别。咱们书里诚然有这个研讨，但并莫得说是生物学决定的。以上等于说智力对熏陶是有影响的，以及男女在智力上的诀别。

女性的非智力身分优于男性

那现在还有一组身分被统称为非智力身分（non-cognitive skill），非智力身分的边界相等广，相等多，也很难测量，但咱们知说念它们很进犯。这些身分包括什么呢？

比如，最浅薄的吧，包括一个东说念主的劳动心、想要若干、对我方的祈望，也包括一个东说念主的韧性，能够遭遇费事的时候相持下去，也包括职责心，等于咱们平凡讲的靠谱不靠谱，你说了你能不成作念到，你应该去的你是不是能如期去，能不成交功课，能不成上课？

另外，还包括和他东说念主的招引关系，是不是他东说念主不错跟你招引。咱们前边讲了，招引和言语研讨，而女性的言语能力跳跃男性。在这几个方面，女性王人不差于男性，王人挺强的。比如，从靠谱不靠谱来讲，女性比男性更靠谱，女性不太逃课，比较如期交功课，记札记，或者遵照针织的安排要跳跃男性。

在交流方面，女性因为她们的言语更好，比男性更容易和别东说念主交流，这亦然女性的非智力身分优于男性的一方面。在朝心和个东说念主推测方面，男性和女性是不一样的。咱们知说念，男性对钱和职权的理想要跳跃女性，而女性对社会职责、和东说念主打交说念、匡助别东说念主愈加在乎。是以，女性更霸道作念教师、医师，一方面亦然因为他们霸道和东说念主打交说念，对其他东说念主有匡助。非智力身分对个东说念主的熏陶和劳动很进犯，而女性在非智力身分上总体来讲有优于男性的方面。

总的来讲，当一个社会大环境变化时，经济结构变了，对劳能源手段的要求变了，关于熏陶比较深爱，熏陶越来越普及；因为子女少，父母对男孩和女孩的投资也一样；男性和女性又就地建设在不同的地区和家庭；女性的智力不差于男性，能力又很好，至极是言语能力好，还有比较好的非智力身分，比较靠谱，能如期上课、完见效课，是以，女性在学习收货、学校弘扬上王人可能跳跃男性。实质上女性的熏陶在一些发达的国度和地区王人比男性要好。这些学校教给她们的手段又不错使她们在市集上能够成见作用，有比较好的职业发展。

在好意思国，Thomas A. DiPrete和Claudia Buchmann最近写了一册书The Rise of Women：The Growing Gender Gap in Education and What It Means for American Schools，等于讲妇女的成就还是跳跃男性，况兼这个趋势会链接。他们认为，非智力身分起到了一个进犯的作用。

中国妇女的地位变迁

接下来咱们回到中国，讲讲中国的情况。在中国，在资深的、年龄大的、就业年龄比较长的东说念主当中，至极是在很高的政事带领、不竭阶级中，女性的比例很小。这极少和其他国度比拟，照旧一个令东说念主迷糊的命题。因为中国的女性在熏陶上还是相等好了，和男性十分，包括在她们刚进入劳能源市集的时候亦然很好的，然而在资深的东说念主、高管当中，女性远远少于男性。究竟是什么原因？这个原因是多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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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中国25岁及以上东说念主口分性别、年龄的平均受熏陶年限

数据着手：Treiman, D. J.,2013. Trends in Educational Attainment in China. Chinese Sociological Review 45(3): 3-25.

第一个原因是一种社会惯性。以前妇女的地位比较低，众人就习尚了，还莫得能够充分地看到妇女的后劲，这是一种社会惯性或者偏见吧！这个社会变化太快了，最新的趋势等于女性的熏陶还是跳跃男性，但这莫得弘扬在资深的东说念主当中，因为关于资深的东说念主来说，他们其时不是这么的，以前女性的熏陶低于男性。这是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与家庭和家庭单干研讨，主如果妇女的家庭包袱要远雄壮于男性。况兼，在中国还有许多就业，从政事领域到经济领域，到科学界、学术界，王人是需要加点加班、在外面酬酢或者时常出差，需要跳跃8小时就业，较长的就业时分对女性的压力要跳跃男性，因为她们有家务、家庭职责。好多妇女可能不一定是说莫得契机，而是烧毁了这种高强度、就业时分要求太高的劳动。她们可能礼聘了营救丈夫来作念这么的劳动，而我方不去作念这么的劳动。这仍然是与家务、家庭单干研讨的。

终末一个是文化身分，中国传统的男尊女卑想想照旧树大根深的，是以有好多东说念主可能照旧不习尚、不肯意看到妇女的力量增多，她们的职权和孝顺变得越来越大。是以，这个男尊女卑的不雅念照旧有一些留传的影响。

不外，在目下的中国社会，咱们还是发现：从基础熏陶一直到大学熏陶，女性的上风王人是很赫然的，在大学阶段好多科目中女生的收货王人比男性好。很进犯的一个原因是，女生比较靠谱、遵照顺序，从全体上比男性的弘扬要好一些。在劳能源市集上，咱们也不错发现，在年龄轻、熏陶比较好的东说念主当中，女性的弘扬并不差于男性。关于畴昔，咱们照旧不错有许多正面而积极的期许。

（黄国英对本文亦有孝顺）

本文首发微信公号《缪斯夫东说念主》（ID： Ms-Muses）。